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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混乱性史



我的混乱性史

  01

  我有一个贵人。

  那年我12岁,和我妈去集上买衣服,斜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,隔着车水马龙走到我面前,对我说:“姑娘,身上有脏东西啊。”

  我慌忙看身上的衣服。

  我妈也跟着看,但并没有,就转身问他:“有啥脏东西,这不挺干净的?”

  那人说:“这脏东西不是那脏东西。你丫头身上跟着一个男鬼。这男鬼不想别人对她好,注定她这辈子遇到的都不是善缘。跟我来,几分钟时间,我给你解一解。”

  我们一听,松一口气。

  我妈跟他胡扯:“我们赶时间呢,改天啊改天。”

  拉着我就走。

  若干年后,我还记得那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日子;地上梧桐树叶斑驳的影子,像不小心洒落的五分钱硬币;匆忙的自行车和三轮车堵着小轿车,小轿车的鸣笛声和刹车声想要刺破耳膜。

  还有,那天我们之所以去买衣服,是为了庆祝。

  那天,我妈和我爸离婚了。

  02

  我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,或者我父母的生活对我有什么影响,现在说来已经没什么意义。

  在我三岁以前,我和爷爷奶奶在北大荒种地,触目所及,是一望无际的稻田。

  我妈是个要强的女人,在县城里开了一间旅社,旅社里男男女女,人来人往。我长大以后才知道,那是早期的红灯区。我爸在煤矿上班,但脾气极差,经常打我妈,说我妈不中用,生不出儿子。

  三岁时,我妈将我带回老家,跟我的姥姥姥爷生活。跟着姥姥姥爷的,还有我舅舅家的哥哥和妹妹。三个孩子,两个老人,并没有得到精心的照顾,我经常被哥哥打,或者被邻居嘲笑。

  我想这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既不漂亮也不可爱。

  我长得像我爸,高高瘦瘦,尖下巴,单眼皮,高颧骨。因为发育得早,我的胸脯很高很大。在同龄人还是平胸的时候,我已经与众不同地挺拔起来,很长一段时间,我不得不驼背含胸让它显得平常点。这让我很自卑,这种自卑导致我很长时间抬不起头来。

  这是人人都经历过的童年吧,父母忙于生计,一年到头能见一面就不错了,对孩子来说,能活着就是天大的恩赐。

  我十二岁时,他们离婚。

  因为我父亲不愿意离婚,我妈走的诉讼。

  那年我第一次上法院,一屋子的亲人,众目睽睽之下,法庭让我选择跟我爸还是我妈。我说跟我妈。

 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,因为在我十四岁那年,我的亲生父亲因为误杀被判十三年徒刑。当然这是后话。

  而我妈的路则完全不同。

  离婚后她来接我,带我买衣服,路上我们遇到那个算命的。

  我记得那天阳光灿烂,车马喧嚣。我试衣服的时候,我妈盯着我自言自语:“你身上有脏东西?听说算命的都只给有缘人算,这人难不成是你的贵人?”

  回去的路上,路过那条马路,我特意朝马路对面望了望,坐了三四个人,前面放着花花绿绿的单子,有一张单子被风刮到我面前,上面写着“麻衣看相”,但那个人,并没有在那四个人中间。

  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贵人。

  03

  高中时我妈再嫁。

  我跟她一起来到继父所在的北方边境小城。

  这小城四季分明,春有百花,落英缤纷,秋有黄叶,美不胜收,人们怡然自得,完全没有谋生的紧张和压迫感。

  我继父是个善良的人,跟我妈结婚之后对我像亲生女儿一样,而且再没有要过孩子。他们经营着一家早餐厅,收入不菲。我成绩不好,但酷爱绘画,而且打算将来读美术专业。

  我妈叹息:“听说画画学费特别贵。”

  我继父毫不犹豫:“上吧,挣钱还不都是为了孩子。”

  我于是开始向艺术生方向努力。

  在美术培训时遇到一个男老师,他带我们一帮人在学校门口画人,看着川流不息的女生计算别人的三围,常常把学生们吓得作鸟兽散。男老师看我的脸,摇摇头,看看我的身材,摇摇头,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胸脯上,叫我:“阿娇,挺胸,抬头,自信点。”

  于是我抬头挺胸,渐渐竟然有了自信。

  这年我高三,打算攻读美术专业,在网上,认识了我的第一个男人。

  应该是美术集训网吧。

  同城,他在另一个学校培训。

  我们讨论各自的老师,文化课分数,每天画的画。

  认识半个月,有一天,他说:“我去找你吧。”

  我说:“好啊。”

  他在我学校附近开了一间房,见面就吻我。

  他握着我的胸说:“真好啊。”

  这是我的初恋,到了今天,我依然常常怀念他。他的唇带有水果的香味,身体青涩而凶猛。他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。这感觉,我的爷爷奶奶不曾给我;我的姥姥姥爷不曾给我,我的父母不曾给我,我善良的继父也不曾给我。他给我了。我在他的身体里安然和睦,十分圆满。

  04

  我和他就这样保持着一周见一次面,见面就上床的记录。

  不久我考上了大学,他没考上。

  我来省会城市上大学,他跟着来学理发。但不久我就发现他出轨了。

  我质问他,追打他,他说:“你还学艺术的呢,这都看不开?人的灵魂和肉体要分开看。肉体是暂时的,灵魂是永恒的。我的灵魂永远属于你。”

  我不依不饶,追着他跑,他打了我一耳光。

  这耳光让我想起我爸。

  他曾经当着我的面这样打我妈,此生若有恨,我最恨打女人的男人。

  我们分手了。

  但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仍在。

  当我躺在他怀里,他的下巴搁在我的头顶时,当我们耳鬓厮磨窃窃私语时,当他的手指划过我的肌肤我们密不可分时……我觉得这世界对我这样好。

  和他分手后,我去做了面部微调。

  我割了双眼皮,做了鼻子,见过我的人都说,阿娇,你变好看了。可是怎么变好看的,他们也说不上来。

  20岁那年,我认识了第二个男人,也是网上来的。

  他会抽时间来找我,开房,但从不过夜。

  我下意识回避问他一些问题,比如他结婚没有,他是做什么工作的,他多大年龄。但这人却将我看得紧紧的,我每天什么时候上课,什么时候下课,穿什么衣服,都要向他汇报。

  我曾经问过他,我说我什么都不管你,你何必来管我。

  他说,那不一样,你跟我上床,就是我的女人了,我当然得管。

 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,你跟我上床了,你就是我的物品了,你什么我都要管。我自然是不吃这一套的,而且直到分手,我也不知道他结婚没有。

  05

  和第二个男人分手以后,我想做 *** ,朋友介绍去了花场。有的地方也叫夜场。

  在正常人眼里,这并不是一个正当职业。

  可是在我眼里,什么是正当,什么是不正当,并无分别。

  这花场在居民楼里藏着的,里面音响齐备,说是唱歌的地方,其实就是陪男人调情。去的人得预约。他们会点看得上的孩子去唱歌然后买花篮,花篮是姑娘与老板分成那种,喜欢的话谈好价格可以带走。

  那期间我遇到三个男人。

  第一个,花场老板,五十多岁,带着我去很多地方。

  他说,阿娇,你出来不是为了赚钱吧。

  我说不是。

  他说为了寻找爱情?

  我严肃地想了这个问题很久,说不是,我找男人,但不为钱,为感觉。

  他说那不是男人泡你,那是你在泡男人。

  我说,你这样说也行吧。

  我们偶尔睡,大部分时间聊天。

  当你没有欲望,也不想从一个男人身上求得具体利益的时候,你会发现他们是慷慨的。他会分享他的隐私,他的见地和头脑,偶尔请你吃饭,甚至带你见他的家人和朋友。

  他带我见一个培训机构的校长,说你快大三了,如果要考研找这个人。

  我对考研兴趣不大,但我却看上了校长。

  他四十多岁,没有结婚,长得特别好看。

  一开始他根本看不上我。

  我不太会打扮,在花场姑娘里并不出色,但是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。我俩睡了后就经常往来。但他真的不行,三分钟男人。

  但我依然迷恋。

  为了他我已经不约了,连花场老板的应酬也取消。

  他在他培训学校楼上的酒店有常年包的房间,我就每天等他。

  他给我钱我也不要。

  他说不要钱的女人最可怕,因为图的更多。

  我说不是的,我这会爱你愿意和你在一起,我们是平等的;但等有一天大家不爱了,就各走各的吧。

  他很惊奇地打量着我,说你很不一样。

  这样过了几个月,我觉得没什么意思了,就离开了。再后来,听说他因为诈骗进监狱了。

  花场老板还带我去见政界口的人,但并没上床,那人只带我去陪客人喝酒,大概是为了面子。

  我终究觉得这样的地方不是正规场所,正好不久严打,所有的花场被取消,我也和花场老板断绝了联系。

  06

  我还睡了我一直喜欢的学长。

  我喜欢他,整个院系都知道。

  但睡了以后就不喜欢了,而且最搞笑的是,当天晚上我发现他手机里和别人的聊天记录,原来他有喜欢的人,而且是很喜欢很喜欢那种。

  我问他,你有喜欢的人你还跟我上床?

  他说那是两码事,我有需求,她不愿意婚前性行为。

  后来他还来找我,我拒绝了。

  大四这年我在微信遇到我老公。

  ——是的,我是结过婚的。

  他86年 ,家里做建材生意。

  他身材不好,长得不好,和我在一起,看着还没我高。但他的床上功夫极好,我很喜欢。我们从 *** 变成男女朋友,我毕业一年后,又从男女朋友变成夫妻。第三年,我有了儿子。

  这几年来,我收心回家,做了家庭主妇,相夫教子,连带帮着公公婆婆打理生意。

  但我过得极不好。他照旧在外面约,还借了高利贷拿去赌博。

  我愤怒极了。

  但他每天打压我,说我除了床上一无是处。说我靠他养活。说我在家什么都不做,还要霸着他一个人。

  这种精神控制恍然让我回到了很久之前,我的母亲被我父亲打。她那样一个要强的人,被打却不能反抗。因为丈夫打妻子是天经地义的。现在,我遭遇同样的事。他出轨,借高利贷,赌博,我却要与他一起承担。

  焦头烂额之下我回到我妈家。

  有一天,他大老远来我家,说要跟我商量一下,把房子卖掉还债务。

  那房子是公公婆婆之前买的,加了我的名字,需要我签字同意。

  那天晚上,他没有走。

  我们差不多已经一年没有做了,平时如同屋檐底下的陌生人。我去卫生间,他绝不进去;我换衣服也去另一个房间。

  但这天晚上他喝醉了,在床上抱着我亲。

  人生中,我第一次感觉到恶心。曾经那样美好的性,是怎么让我感觉到被 *** 的,我并不知道。

  但那一刻,我知道我们完了。

  07

  2020年,我离婚,带着儿子回到母亲家。

  这场婚姻如果说留给我了什么,就是谋生技能。

  我在小城的闹市中心开了一间建材铺,做起建材生意。来买建材的人知道我是学美术的,就问我一些色彩搭配,家装布置上的问题,我都能给出建议。渐渐地,我开始接一些设计上的活。如今一个月有1万多块钱的生活,在这样一个小城,足够养活我和我儿子。

  我有好几个情人,有的单身,有的可能不是,我们约定只上床不谈隐私。

  我还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不少,夜里聚白天分,不要钱,也不要名分,有时候在一起很久,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。

  这是成年人的发泄,还是抱团取暖,我们其实都不想去追究。我也想起很久之前,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,有一个算命先生说,你身上有脏东西。这是宿命还是偶然,都没意义了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快意,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。

  ——我们是这样的一群女人,要性,不要婚姻。你若不喜欢,远离我就好。